我对潜中现代史的几点回忆

序言

    胡适先生曾经说过: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。虽然这是一种调侃,想想确有其深刻的含义。从古至今,盛世修志已成定例。那是胜利者的丰碑,也是失败者的耻辱柱。然而世易时移,生命无常,“君子之泽,五世而斩”,谁又能保证永远是赢家?真正的信史是必须在历史的尘埃落定之后才能显现的。但时过境迁,人世沧桑,当年的一切谁又能准确地说清楚呢?于是野史佚闻就大行其道,戏说之风更于今为盛,这是历史的悲哀。好在现今已进入信息化时代,资讯发达,文字、影像资料翔实直观,可以为后人正确地理解历史提供佐证。

    潜山中学百年校史,要说清楚实在不易,特别是1957年以前那一段,政息人亡,史料漫漶,对此我不想妄加评说。只是从1958年至今半个世纪中,我与潜中有关,曾亲力亲为的一些往事,还历历在目,时时萦怀。客观直白地写出来,也许对后人了解那一段历史有些帮助吧。

    一、草创初期

    我和李又麟于1958年9月初,从合肥师范学院毕业,同时分配来潜山工作,我在潜山师范(即今二中校址),她在潜山中学。同在一城,相隔不远,我们原是同学加朋友,都是外地人:我老家歙县,她老家桐城,此地无亲无故,自然过从甚密,所以对潜中的一切还是很熟悉的。那时的潜中在现址创建才一年,初一四个班,初二三个班,首届高一一个班。还算不上严格意义的完全中学。经过反右,许多老教师退出了讲坛,从1957年起才从大专院校和中师分配来毕业生补充教师队伍,当时从校长到教师都很年轻,平均年龄不足三十岁。据回忆,可以确切提供的教师名单如下:初101班主任齐应忠,初102班主任杜畅茂,初103班主任杨昌启,初104班主任程利生;初203班主任叶在和;高一班主任由团委书记张竞达兼任,其他授课教师还有:徐捷先、汪南松、蒋复忠、余刚、黄可久、王子鹍、饶世太、王世荣、黄绪潜、李又麟等,校长李远,总务主任操行舟,事务长余本信,教务员杨柳生(这是一个十分敬业的年轻职员,身患严重的心脏病,坚守岗位至生命的最后一刻。)工人有:程尚勤、仰孝芳、汪焰南、聂发泉、王维六等。

    当时潜中的校舍很简陋,仅有一座两层8间教室的教学楼,两排灰色平房和几间零星分布、错落排列的老民房。大门时面向南街的一个小门洞。好在教师多为单身,几个人挤住一个房间,潮湿而阴暗。校园内有一口水井,供师生饮用。一条水渠自西向东横穿而过,虽不清澈,尚可供洗刷衣物。师生共一食堂用餐,没有自炊之例。生活艰苦俭朴、为现在年轻人难以想象。

    1958年秋,正值大跃进,大办钢铁的高潮,学校经常停课外出砍树、烧炭、淘铁沙,建炉炼铁。其间印象深刻的是到乌石堰淘铁沙。潜中、潜师在那儿都有劳动基地,老师带班轮流参加。一般是白天劳动晚上上课。有时阴雨,白天也上课。我在潜师是第一批前往的,那时强调行动军事化,出发时不及与李又麟告辞,往邮箱里塞了一封信,就匆匆出发了。一去就是一个月,轮换回校时路遇潜中第二批赴任的师生,李又麟也在其中,我们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而已。

    这样的情况直至冬季才结束。教学开始恢复正常。那时潜山县的几所中学都处于草创初期,规模很小,开展教研活动仅凭一校往往难以进行,所以校际之间交流较多,潜中、潜师同在一城,常常相互听课,统一考试,我就曾于1959年春在潜中举行过一次公开教学,课文是王愿坚的《七根火柴》。是年暑假安庆教育局组织全地区各中学部分语文教师,集中到安庆师范备课,我们都参加了。整整一个月没有休息一天。期间还到市郊农村帮助“双抢”,生活艰苦而紧张,体现了大跃进时期的特色。

    1959年暑假后,我即奉调去省教育学院进修学习,为期两年,虽两地相隔,但信息常通。其间经历了新中国历史上最困难的岁月。潜中师生也难免饥肠辘辘,但教学工作、教研活动仍开展得认真热烈,有声有色。记得1960年初冬,我们教院师生响应大办农业的号召,在合肥远郊三十里铺垦荒种麦,住在简易帐篷里。曾收到李又麟从黄柏大水深山里辗转寄来的一封信,报告了与黄绪潜等老师一道带领学生为建校筹运木材的劳动情况。潜中师生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,仍然利用劳动的间隙,借用当地山村小学的校舍,坚持教学活动。

    当时潜中教导主任谢梅生,主管教学工作。他编课表有一特色,从不安排一个教师教同年级的平行班,认为这样有利于相互交流集思广益,这无疑加重了教师的负担,但也许是那时由于教师稀缺,不得已而采取的无奈之举吧。1961年秋,我从省教院学习结束,原单位潜山师范已经停办,我即入调潜中,开始也是安排教一班初三,一班高二,两周后,大概是高中教师太缺,才改为同时教两班高二语文。那时潜中高二、高三设在东门原潜师校址。从此潜山中学开创了一校两部(或一校两区)的局面。

    二、转折前夕

    1962年秋,我们调离潜中,直至1975年春调回。其间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特殊时期,潜中在我的心目中变得有些陌生了。那时文革余波未平,学生无心向学,秩序有些混乱。但老师们还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勉力坚持。1976年春,正处在历史大转折的前夕,学校开门办学轰轰烈烈。按照毛主席学工学农学文同时并举的指示,由学校革委会副主任江济舟带队,高二两个班师生到马道开门办学,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。劳动、社会调查之余,教学活动也在进行。张传宗教物理,柯杨善教数学,黄可久带领学生到田间地头,用简易的仪器,运用化学方面的知识进行土壤分析,力求理论与实践相结合。我则结合作文教学和同学们一起创作了《开门办学组歌》,由柯杨善谱曲,师生自导自演,在后来全县文艺汇演中取得了轰动一时的效应。这也算是对那段历史的一个交代吧。

    三、拔反之后

    文革结束,高考恢复,学校工作重心又转到教学上来。那个时期的特点是:老师忘我敬业,学生求知若渴。领导抓教育有以下两点很值得借鉴:一是:注意校际之间的交流,走出去请进来,各组每年都要组织一次校外活动。到县内县外甚至外省市的兄弟学校取经。1983年秋李付旺校长曾亲率语文组老师到太湖中学、宿松中学听课、座谈,作为东道主,于1984年春又接待了这两个中学语文老师的回访。金信和校长主持参加了活动的全过程。由我在文科复读班主讲了巴金的散文《灯》,课后评议十分热烈,尤其是太湖中学的几位老师,水平很高,没有客套,不作空谈,针对问题条分缕析,不回避观点的对立,各抒己见,畅所欲言,堪称一次深入的学术讨论。这种境界是很难在一个封闭的学校内达到的。二是校内教研活动不知局限于各学校内部进行,有时各学科之间也组织相互听课。我在81届高中重点班举行《荷塘月色》一文的公开教学时,学校就组织了其他学科的老师参加听课,语文老师也去听外语、数学、理化等科的公开教学,开展跨组的教研活动。“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”,彼此借鉴,有利于各学科之间的联系和交融。

    八十年代初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年代。老师们工作热情高,不计报酬,不讲条件,潜心教学,孜孜不倦。学生刻苦自励,发奋求学,有的几近痴迷。夜晚熄灯之后,校园里有限的几盏路灯下,常见一些借光苦读的学生的身影。今天,经过市场经济大潮的洗礼,当年的一些做法已行不通,不能刻舟求剑。但人们还会由衷怀念那一段难忘的时光。

    四、主政期间

    1984年机构调整,我担任潜中副校长,配合校长史守智,分管教学工作。1988年。史校长着手调动,常回合肥,为保证学校工作正常进行,李文旭副县长代表组织在校行政会上宣布:在此特殊时期由我代行校长职权。并由名誉校长黄可久同志在全校教职工会上作了传达。1989年5月12日我亲自送史校长回合肥,15日返潜。从此全面主持校务已责无旁贷。其间经历了“六四”风波,所幸学校秩序未受干扰。1989年9月,县委组织部正式下文任命为潜山中学校长。1997年9月退居二线当督学,仍兼任党支部书记至1998年底退休。在我参政和主政的十多年里,学校工作林林总总,无论成败得失,我都应对之负责。校史记录在册,见仁见智,任由取舍,本人不作赘述,不置评说。这里仅就几个始终令我困扰的问题稍作说明,为后来者鉴。

    一、教职员工住房问题。1984年秋,史校长和我上任伊始就为安置教师住房奔走筹措。当年教师调动幅度过大,调出11人,调进19人,调出的一时搬不走,调进的必须给予安置。当时学校多年没有建设,基本上还是文革前留下的那个旧摊子。一时人口激增,经费更加拮据,除发放人员工资外,日常办公都难以维持。有一次,学校考试居然无钱买纸印卷子,不得不向舒小去借。在这种情况下,建房、租房都不可能,不得已只好向城内另有住房的老师去借,不少老师能体谅学校的困难,顾全大局,主动让房,如黄仁放老师等。对此我们至今仍心存感激。另一方面,已调出的同志,按当时惯例,应由新单位安排住宿,史校长和我在与他们个别协调之后,草拟了一份文告,希望他们能尽早让房以解学校当下的燃眉之急。此举实出无奈,似乎合理而不合情。由此招来怨议,种下了日后引发矛盾的种子。1986年、1990年、1992年相继建成了三座教师宿舍楼,住房问题才得以缓解。但也为今天学校扩容留下了隐患,这是始料之所不及的。在我主政后期,对此已有觉察,为此曾多次向教委打过报告,请求把临西街的几排楼房按房改精神处理,筹借款项用以征收校园西侧紧邻操场的那片土地,拓展学校的办学空间,但此议未获通过,只好作罢。1996年,我们又自筹资金60余万,在校外购置了五亩多土地,准备建成住宅楼,置换出校内住户。韩校长接任后,与供电局协商,两家作了交换,打通了南面的通道,建成现在的那片学生宿舍区。无论怎样,这也算是对历史遗留问题的一种补偿吧!

    二、购置校车问题。1992年2月21日,饶世太老师突发脑溢血,抢救无效逝世。此前已有几位同志罹患重病,学校需为之延请省市专家诊治。我就曾亲自租车到安医,请过一位毕姓的女主任医师。(她的女儿郑报春,曾在我校复读一年)当时往返合肥安庆之间十分不便,向外单位借车,常遭冷遇,(那时还没有出租车)学校行政会议统一思想,痛下决心,自筹经费(主要是南街门面房租金收入,计在勤工俭学项目中。)由我和郑晓虎主任经办,购置了一辆八座的仪征车,购车报告经过教委、财政局、控购办、分管县长徐晓华层层审批,均无异议,手续完备,完全合法。车子购回后又专门制定了使用规定,主要用于校际之间的教研活动等公务,车子闲置时,对外出租,以车养车,尽量节省经费开支。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。此举利弊待考待评,聊备一说而已。

    三、职评问题。1987年元月,我县首批由省高评委评出第一批中学高级教师四人,我是其中之一。是年夏秋职评全面展开,我参加了县评委(共9人组成)并担任语文学科组长。当时的指导思想是以还历史旧债为主,评聘名额由县统筹。1966届前的大学本科、1960年以前的大学专科毕业生,是此次高级教师评聘的主要对象。我校历史久,教师学历、资历高,所以评上高级、一级的教师也最多,期间虽也有一些矛盾,但最终都妥善解决了。时隔五年之后,再度开评,情况有了变化,评聘名额按比例分解到校。这样,所谓“老牌学校”的那些特点就不再是优势,而成了引发尖锐矛盾的导火索。可谓“二桃三士”,不可调和。在这种情况下,学校评委会开展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。好在历史上的那一页在我身后很快翻过,“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”,它告诉我们,当政者对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一定要慎之又慎!

    四、关于实行工作量补贴问题。计划经济时代是提倡不计报酬的。八十年代初,学校招复读生,收取少量复读费,部分做为教师福利。分配原则是“宜粗不宜细”,每个等级相差不过五元。随着形势的发展,这种平均主义的分配模式已经制约了教师积极性的发挥,所以于1989年秋,开始实行标准工作量补贴制,收入差距有所拉开。这在当时产生了积极的作用。但由于工作量计算和考勤奖惩措施是量化的、硬性的,执行起来难免和原有的人事体制发生冲突,因此也为一些内部矛盾的产生留下了隐患。

    尾声

    历史垂青于那些头顶光环的英雄和轰轰烈烈的壮举,但我们不应忽视隐藏在那片辉煌背后默默无闻的凡人琐事。历史的长河主要是他们汇聚起来的。当我们欣赏长河奔流凌空飞溅的那朵朵闪亮的浪花时,请千万记住:托起它们的是暗波涌动的主流。珠海拾贝,人们把一颗颗璀灿的珍珠串成华丽尊贵的项链。我们不妨也随手弯腰拾取几片散落在滩涂上的贝壳吧!涤除积垢,太阳底下,它们同样能熠熠发光。



打印此页 关闭窗口 [ 编辑:admin ]